2014年06月03日 第403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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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妈怎么不回来?”6岁大的儿子没等来儿童节礼物,抱着奶奶大声喊着“我要妈妈,我想她了。”

可是,他的妈妈、36岁的吴硕艳再也回不来了。

“××的遇到疯子。”5月28日21时18分,在山东招远一家麦当劳里,吴硕艳最后一次更新了她的朋友圈。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,她因为拒绝了一伙“全能神”邪教徒索要电话的要求,被这伙人残忍殴打致死。

邪教“三板斧”:金钱、性和暴力

即便在招远命案发生的3天后,张立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在他的世界里,留下电话的就是神的子民,不给电话的就是恶魔。

“因为她是恶魔,她是邪灵,目的就是打死她。”6月1日,面对着央视镜头,身着囚服的张立冬目光呆滞,喃喃地说道。

警方通报称,犯罪嫌疑人张帆、张立冬、吕迎春、张航、张巧联等均为“全能神”邪教组织成员。2014年5月28日21时许,为宣扬邪教,发展成员,在招远市罗峰路麦当劳快餐厅内向周围就餐人员索要电话号码,遭被害人吴某某拒绝后,认为其为“恶魔”、“邪灵”,应将其消灭,遂实施殴打,致被害人死亡。

为什么拒绝留电话就被这些“全能神”邪教视为邪恶的象征惨遭毒手?为什么这些邪教徒一定要索要电话号码呢?

因为在这些邪教徒的世界里,留下电话的就是神的子民,不给电话的就是恶魔。

随着张立冬的户籍、“全能神”邪教成员等信息的被曝光,各路媒体纷纷奔向河北石家庄无极县,试图通过对村民的周边采访,还原张立冬与邪教最初的联系。

张立冬一家四口均来自河北省无极县,7年前从无极县来到山东招远市。

在老家东关村,张立冬在村口外直通县城的大道北侧盖起一栋3层楼房,“那楼修的就像城里人的别墅一样,就差一个院子。”村民告诉来访的《北京青年报》记者。在村民看来,张立冬“话不多,有点儿严肃。”也有人表示他曾是“混道上”的。

张立冬离开无极县时,将这栋楼的一层租了出去,经过改造这里成了现在的福运来超市,紧邻超市的就是无极县中医院,东关村村民们的老房子,就在中医院大门正对着的一条小路两侧。

村民们普遍认为张立东有钱,“俺们普通人不能跟他比”。同村开出租的师傅曾向媒体介绍,1985年,26岁的张立冬从部队退伍,在东关村做起了玻璃拔丝生意。在央视的报道中,张立冬称自己曾从事医药批发生意,多年靠吃老本。

张立冬最早接触“全能神”邪教应该发生在东关村。将他带入该组织的,是他的亲生女儿。据村民们回忆,张立冬的大女儿张帆是家里第一个接触“全能神”的人,2005年,有人看到她和传“全能神”的人在一起。这也基本符合,张立冬对央视所讲的,张帆是在9年前接触“全能神”的。两年后的2007年,张立冬入教。

“全能神教”也称闪电教,上世纪70年代末由美国传入中国的邪教“呼喊派”分化衍生而来。为了吸引成员,“全能神教”通常先已基督教为名义,骗取群众信任,然后等到时机再偷换概念。

一位曾被该邪教诱骗软禁长达一个月的传教人,对传教手段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归纳:利用圣经掩饰谬理、谎言欺骗迷人入教、利用贿赂收买人心、潜入教会摸底铺路、假装敬虔取得信任、诱骗绑架长期软禁、利用婚姻色相诱惑、使用药物精神折磨、恐吓诅咒逼发毒誓。

对于邪教而言,金钱、性和暴力是他们拉人的“三板斧”。为了发展成员,他们不惜以赠送财物的方式组织成员,甚至要求女信徒利用色相引诱单身或丧偶男子加入。曾有报道称,不少年轻会员,均在与女教徒私通时,被拍摄照片,以此为要挟要求对方入教。对于拉拢会员较多者,组织上也会奖励其美女与金钱。

“最常见的就是暴力殴打。”河南某县一宗教局负责人曾表示,“全能神”传教时会把目标对象骗到他们的场所,一堆人围着他洗脑,并限制人身自由。如“异教徒”不肯就范,“全能神”就开始用拳脚招呼。“拳打脚踢还是轻的,棍棒侍候也是家常便饭。”

对于退会者,惩罚则无比严酷。2010年期间,河南一名小学生在放学途中失踪,后被发现死于一处柴垛处,脚心印有闪电标志。经当地警方调查,遇害儿童一名家属曾被发展成“全能神脚”成员,但意图脱教,该教遂实施了报复惩戒行动。

此次招远命案的导火索也是6名疑犯欲通过要电话号的方式劝受害者入教。

“没有负罪感、失去道德伦理”

但在心理专家看来,让张立冬痛下毒手的原因,除了邪教宣扬的暴力之外,也可能与他并不健康的内心有关。

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研究显示,邪教痴迷者与精神病患者在支配性、压抑性、轻躁狂、精神病态等方面呈强相似性。目前,人们虽然对精神疾病已有初步的认识,但对于邪教痴迷者最常见的癔症、妄想症、精神分裂的理解还近乎为零。

作为国内最早对“全能神教”邪教组织成员,以及对部分受邪教蒙蔽误入歧途的群众进行过心理辅导的一位专家,青海民族大学的李琼教授在2012年便发现,“全能神”邪教组织的人往往具有这样的性格倾向,即偏执、强迫型人格倾向、癔症型人格倾向、冲动型人格倾向、神经质人格倾向等。

“他们往往极端固执、我行我素,对任何人的善意劝告都视为对自己的迫害或别有用心而‘刀枪不入’。可是对邪教组织的任何一句话、任何一项要求,会毫不犹豫,立即付诸行动,对于家庭、社会的责任可以毫不理会,对于国家利益完全不屑一顾,完全地以自我为中心。”

中国公安大学教授疑难案心理分析专家武伯欣曾多次参与侦破“全能神”邪教组织案件,他介绍说,如果相信了所谓的“全能神”,一个人的变化会让认识他的人觉得不可思议。没有负罪感、失去道德伦理,“全能神”邪教徒的这一特点在这次招远故意杀人案中也充分体现。

事发现场附近一家宾馆的前台工作人员记得,待受害人被120拉走后,民警将行凶者一一带上警车,其中还有一名10来岁的小男孩(张立冬的儿子)。她记得,小男孩扯着嗓子对警察大声喊,“是我干的,与他们无关”,而其姐姐则很镇静,安慰道“别怕,别怕”。案发后,面对记者"你害怕法律吗"的提问,张立冬称“我不怕法律,我信神”。

有网友曝光了张立冬等6人住址。其中,张立冬与两个已成年的女儿及12岁的儿子居住在招远市丽水苑小区一套9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中。在张立冬家客厅的记事板上,除了记有转户口、保养、牙刷杯等日常事务,还有“残杀、虐杀、杀牲口、打狗”等文字。

“巨婴”与“全能自恋”

在心理学专家武志红看来,在张立冬暴行的背后,是社会上一种典型的退行后的“巨婴”现象。

5月31日武志红在博客中写道:“无数中国式的现象,其关键都是,当事人都是心理滞留在婴儿水平的成年人,可称为巨婴。”

武志红的观点的来自于,现场的目击者的描述。

据媒体报道,在案发当晚,吴某坐在餐厅偏南的角落,张立冬等人坐在她的不远处。在行凶前,张立冬的女儿曾走向其他就餐者,以“你们好,我看跟你们挺有缘的”、“我没有恶意”的开场白向众人索要手机号码。

有人谎报了手机号,但轮到吴女士时,她选择了拒绝。张立冬的女儿愣在了那里。当她走回到张立冬等人的身边时,有用餐者听到,其中一位年纪的女人,大声地对其说道。“要霸道一点!”于是年轻女子再次走到吴女士的桌子前,“啪”手往桌子上一拍,“你给不给我手机号?”

这一次吴女士直接回了一句:“一边儿玩去。”而也正是这句话,引来张立冬一伙人的暴行。

从某种意义上讲,突然暴怒的张立冬一伙,仿佛突然从成人变成了婴儿。而这种现象也可以称为是一种“退行”。

据武志红介绍,“退行”是弗洛伊德发明的词汇,大意为:在相对高级的心理发展阶段,遭遇了不可承受的挫折,于是退行到相对低级的早期心理发展阶段,寻求那一阶段的心理安慰。经典的退行如,感受到焦虑时,狂吃东西,这就是退行到母亲的乳汁里,寻找最早期的一种安慰。

退行到最早期即是全能自恋。这是每个人在婴儿早期都具备的心理,即,婴儿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,我一动念头,和我完全浑然一体的世界(其实是妈妈或其他养育者)就会按照我的意愿来运转,世界该完全如他所愿。

这些并不可怕,但全能自恋,同时会伴随着可怕的无助感、暴怒与被迫害妄想等。当全能自恋受挫的那一刻,你会体验到自我和整个世界都破碎了,随即陷入似乎根本不能动弹的无助感中,这种无助感你一点都不想体会,于是立即变成暴怒,转而攻击那个破坏你的全能自恋的人或物。

于是,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那个破坏自己全部自恋的人。

或许正是在这样的一种病态的心理中,张立冬残忍地举起了拖把。6分钟,他一定要毁掉眼前这位对他不屑一顾的吴硕艳。

“成年人的全能自恋,是非常有杀伤力。这会导致一个人将其他人和万物都当做自己的棋子来对待,而不能将对方视为生灵。” 在这篇博客里,武志红特别强调,一个人在婴儿期所接收到的照顾,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退行到“全能自恋”的可能性。

虽然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,张立冬一伙人即属于自恋型人格障碍。但事实上,正是因为需要退行到全能自恋的人数量过于庞大,才让类似于全能神教等其他邪教,有了可乘之机。

6月3日是“招远血案”死者吴女士的头七。上午10点10分,她的丈夫和儿子,以及多名亲属来到事发麦当劳门前祭奠,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。

在记者的长枪短炮中,吴女士的儿子,用一袭白色帽衫和淡蓝色的口罩包裹着自己,始终跪在地上,手里紧紧握住的是妈妈的黑白遗像。也许要过很多年,他才能明白,为什么会有一种邪教要鼓吹暴力,为什么会有一种人格,容不得对方的一个拒绝。

文中部分信息来自于《北京青年报》、《新华时报》、《东方早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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